随意之美

祝宝玉

我有个画国画的朋友，是个性情极散淡的人，画技高超。走进他的画室，笔墨板凳等物什摆放得很随意，却又密疏适中，很有情调。我央他给我画个扇面，他也不推辞，信手画了几株青草，交给了我。太敷衍我了吧，我起先这样认为，仔细端详这几株青草后，不禁大赞起来，悠悠青草，身在原乡，春风轻抚，逸境浮出。做成扇面后，有几位朋友欲收藏，全让我拒绝了。

我欣羡他的随意，画风随意，在于多年苦积的功力，性情随意，则是淡雅的情操与清绝的志节于生活中的呈状。随风而着，淡看云卷云舒，隔帘听雨，芭蕉仲夏滴翠。随意，与他来说，是人生诗意的写照。与我来说，则是求之而不得的境界。

于诗人中，喜王维，他的诗清新淡雅，没有太多的装饰，读他的诗，不伤脑，也不累。言简但意远，这是他的高明之处，“清泉石上流，明月松间照”，随意而书，自然天成，迎面泉水叮咚，如在山中游。王维一生都过着半官半隐的生活，我不喜陶渊明，是他隐得太深，反而清苦了自己，不随意了。我不喜王安石，他功名心太重，严肃刻板，全不随意，全无可爱之处。而王维却在两者间委曲求全，过随意生活，留美名于人间。

随意，是不强求。人到中年，应该明白这个道理。俗话说，是你的终归是你的，不是你的抢也抢不来。话糙理不糙，把什么都纠结个明白，那也太矫情了。年轻时，总想着拼搏，拼搏，再拼搏，位子越爬越高，票子越挣越多。想得到的越多，世俗的规矩以及内心的枷锁把自己束缚得愈严，处处不随意，处处也就不得意，到头来，想得到的没得到，得到的也渐渐失掉，方幡然悔悟，黄粱梦醒。

一位同事的儿子参加了三次高考，成绩一直不错，都超一本线，可连续三年没被这位父亲心仪的大学录取，仍欲令儿子再复习一年，结果，积压在儿子心头多年的闷怨终于爆发了，大吵一架，甩门而去。同事向我诉苦，我一点儿也不同情他，反而训斥他顽固不化，耍家长威风，强加自己的意愿给别人。他似有所悟，再三深思，向儿子退步了。父子间的关系又融洽了。

太过强求，反而适得其反。这世俗的生活本就枯燥乏味了，还故意与自己拧巴，那就太苦了。还是随意点儿好，这也是美的一种啊。